村子的河岸边我是有印象的。即便十多年没有回来过这里,但我对这里的景象毫无陌生感。原因之一,就是我和小荨曾经出现过这里,但光是“出现”这种程度的话,肯定不会给儿时的我留下深刻印象,毕竟儿时的记忆是最不可靠的。那么,不得不提的是,在这里发生过的是一件对我对小荨都影响深远的事,是一件不同寻常的事--我和小荨曾经在这里见到过水鬼,那即是我对这里印象深刻的原因。
村子。
河岸边。
渔民出航的小港口。
距离我和小荨目前所处的小港口的不远处,沿着河岸步行约五十米远,就能来到我和小荨儿时所经历的那个事件的案发地点。河水清澈见底,河岸和河的对岸生有高大的竹子,河岸这头是村子,对岸是一片茂密的竹林。
这件事可以说是我最早经历过的怪异,那只水鬼……不,也可以说是一群水鬼,毕竟我没有看到它们具体的数量,不过那的确是我最早经历过的怪异,也是我欺瞒了母亲的一次经历。
“小宇,你一定不要和那些‘东西’接触,一定不要!”“嗯……”
被判为有罪的我,背着我妈瞒下了这件事,这是我和小荨一起约定绝口不提的秘密,现在,因为来到河岸,故地重游,触景生情,稍微回忆起来一些。既然都想到了,就让我来为大家讲一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,这件事的发生,也是我在后来为什么遵循我妈定下的规则的原因,也是为什么我远离鬼怪、远离怪异的原因。
魊,即民间传说中的水鬼。
一般指因意外死亡或灵魂得不到拯救的鬼,以水、江河、湖海为媒介,而留恋在人世的存在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其执念越来越深,到最后渐渐衍生成了一种新的存在,也就是水鬼,也就是魊。
那是有一天,在拉着小荨从家里偷跑出来后,我和几个村里人家的孩子玩,大家一个个跳进了河里游水。
关于其他孩子和我玩这件事,值得一提的是,孩子们大多都有一种反抗心理。家长越是不让他们做的,他们就越有那种念头,家长越三令五申的东西,他们越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他们就是那类人。
完全不顾村里的戒律。
完全不顾父母的劝告。
完全不管不顾。
抛弃了一切世俗杂念来和我一起玩,我完全可以这么说,因为我以及我的家族,就是那样一种危险的存在。危险,一直伴随着我,我一直都知道,只是一直都不承认这件事,以至于发生了接下来的惨剧。
在故事发展到高潮之前,甚至在讲故事之前,我就已经把结局告诉给了大家。虽然这会使故事失去趣味性、失去神秘感,甚至可以说我是个不合格的说书人,应该被罢免,但是我却不得不这样做,必须要将结局告知给大家,否则引起不必要的慌乱就麻烦了。
当然,我相信大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被轻易吓倒,因为是把它当做是故事来听,所以恐惧感自然就下降了不少。但我可以提前声明的是,因为这是发生在我身边的、切身处地的真正的经历,十分真实的事,所以我一定要让大家认真起来,打起精神,重视起这件事。
这件事发生过后,我就不再和村里的孩子来往,当然那些大人也是。当然,事情发生过后,也不会再有孩子来和我玩了,这次即便他们不用被大人教导,自己的心里也会生出一股本能的恐惧。
这样就好了,这样就行。
只要惨剧不再发生,就足够了。
我的任性带来了几个生命的陨落,这也是我最过意不去的地方,也是十几年来一直盘旋在我心头无法挥去的地方。我担心,会有下一个生命因我而陨落,而那个原因可能不是名为魊的水鬼,或许是别的什么恐怖的东西,或许是什么怪异,所以我逃离了。
不过那天,让我稍微在心底里庆幸的是,我把小荨给带出来了,因为把她带出来,因为有她在我身边,因为有她的保护,我才没有被卷入那个事件中,我才没有和他们一起被水鬼杀掉。
“你怎么出来玩身后还跟个女的。”“就是啊,谢宇,你怎么婆婆妈妈的。”“还要靠女人保护,真丢人。”
小伙伴们以小荨为话题中心,向我说个不停。
“呃……”
但是,唯独这一点,我没有及时反驳他们,我也反驳不了他们。
顺着大家的目光,我和他们一同向岸边看去--身着白色长袍的小荨,因为是在修行中偷跑出来的,所以没有换衣服。小荨就站在岸边,一直盯着我,但因为受不了那股视线,,也可能是想拿我和小荨开玩笑,大家纷纷抱怨。
或许我搞错了他们的关注点,或许小荨也搞错了他们的关注点,他们只是想开个玩笑,类似小伙伴们的“起哄”,这种话题的方向一开始就是错误的,我本不必理睬,小荨也本不必理睬。
但是,那个时候,小荨却打破了先前保持的沉默准则,开了口。
“宇少爷,请您快点上岸。”
我当时很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话。
我不理解,其他孩子也不理解。
不过,他们继续保持着先前的气氛,继续拿这件事讨论了下去。
“快上去吧!胆小鬼~”“谢宇还得听一个女人的话,真丢人~”“胆小鬼,回去吧。”
此起彼伏的声音,我有点不愉快了,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,他们并没有恶意,从头到尾都没有,但是,错误地读取了他们意图的人并非是我,而是小荨。
我很少见到她生气的样子,那次就是其中之一。
“宇少爷,请您快点到我这里来。”
“干嘛……怎么了……”
当时,小孩子的我稍微也有点小脾气、小自尊,被大家取笑后并不好受,即便我知道他们是不对的,即便我知道小荨是为了我着想,即便我知道小荨只是想让我通过行为来证明谁才是我更重视的存在。
“宇少爷。”
“快去吧!”“快去吧!”
其他孩子一边拍着手一边笑着起哄。
我看小荨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,她一度有要离开的念头。
为了让她以后也能答应跟我偷跑出来玩,我当时下了很大的一个决心,甘心做一个小伙伴们口中的懦夫,也一定要回到小荨身边去。
我一边下着这样的决心,一边向岸边移动。
大家看到了我的行动,声音更大了,但我能看到小荨脸上的表情渐渐好转。
这样就足够了。
我也想让小荨知道,和他们相比,小荨对我来说才是更重要的。
我回到岸边,上了岸,立刻问小荨原因。
“怎么了?”
当然,指的是为什么她叫我回到岸边的事。
“……”
小荨没有回复我,而是又少见的,回避了我的视线,平静地注视着河面,以她那一成不变的表情注视着平静得像镜子的河面。
“胆小鬼!”“胆小鬼!”“喔~”
他们一边欢呼着,一边拍手大笑。
我和小荨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他们。
静静地注视着他们。
静静地注视着水流由平稳变得湍急。
静静地注视着河面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半径几乎达五米的大漩涡。
“喂!快上来!”
我意识到情况不妙,急忙呼叫他们。他们的欢呼声早就停了,他们的拍动的手掌也早就停了,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回到河岸。
但是,太晚了。
我回到河岸的时间恰巧,几乎可以精确到秒,情况真的是非常危急。
河水变黑了。
紧接着就是从河底传来的什么东西嬉笑的声音,凄惨的笑声回响在我的耳边,也回响在整个河面上。
“小荨……”
然而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一状况的小荨却依然保持着那份静默,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一个一个被从河底身处的手抓住并拖至水底。
“……”
我不知道以小荨的能力当时能否救下他们,也不知道小荨是以怎样的心理观看的。我不明白的事太多了,所以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十分愚蠢的人。
记得小荨当时似乎说了一句什么,但我因为陷入他们死亡的震惊中而忽视了周围,所以并没有听见那句话,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,关于那句话的记忆更是模糊了。
对于大家被水鬼杀死的这件事,小荨当时究竟做出了什么评论呢。
这在过去困扰了我很久,始终也没有答案,因为我也不好问她,所以这个问题只能以没有答案的状态保持着,跟我一同经受时间的洗礼,或许不久的将来,这个问题也不会得到解决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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